杭州 沈芯屿
公元1276年,忽必烈的铁骑如风一般来到杭州,踏平了南宋王朝,也踏碎了纯净典雅、宛如青玉的青瓷,而给中国的瓷器带来了不同的颜色,那是一种蓝白相间的瓷器――元青花。
青花,是一种由白色和蓝色构筑图画的瓷器。窑工们用钴料在洁白的胎体上绘画,完成后上一层透明釉,再放入瓷窑中经1200℃以上高温一次烧成。成功的青花瓷钴料显出清雅的幽蓝色。杭州共有两次元青花的出土,出土4件元青花。第一次是1978年,杭州文三街无线电学校宿舍施工工地发现一座元代至元年间的墓葬,出土3件元青花瓷人物塑像。同时出土的还有一件青白瓷八卦纹香炉,3件青白瓷灯盏,1件“枢府”款云雁纹碗和一块墓志。
元青花观音像:塑像呈“山”字造型,上小下大,前倾。有二层台阶,观音端坐中央,左右下方各立一侍女。观音头戴凤冠,身着长裙,肩披披肩,足登履,双手在腹部相握。左右侍女分别手托果盘,身体稍侧向观音。左边侍女前塑一小鹿,右边侍女前塑一立鹤,均作仰首状。观音座前塑有水花。观音以及侍女的眼、眉、头饰、衣领、披肩和袖边均施彩,青花褐彩并用。观音胸前绘青花如意纹,青花发色灰暗。现藏杭州博物馆(图1)。
元青白瓷八卦纹香炉:浅盘口,直腹,底部圆收。外侧安三个兽形足。胎体略粗松。施青白釉。腹壁印有八卦纹(图2)。
元青白瓷莲花灯盏(3件):灯盏敞口,浅腹,中间有一个管状灯芯与下部灯座相连,高圈足外撇。胎体粗而坚硬。施青白釉,不及底。灯盏外壁饰莲瓣纹(图3)。
元“枢府”款云雁纹碗:敞口,浅腹,圈足,足跟平切。施枢府釉,釉面乳浊,呈鸭蛋青色。内壁饰印花双雁祥云纹。大雁作飞翔状,在大雁翅膀的上方印有“枢府”款。因为釉层乳浊,文字依稀可辨(图4)。
墓志一块,呈不规则条状。字迹模糊,尚可辨认。志文:“妣赠范阳县太君太夫人胡氏妣夫人郑氏大元至元丙子七月己酉曾孙兖谷忠显校慰明安答儿谨志”,共三行41字。碑文上显示有两个墓主人,分别是两代人,均为女性。立碑人明安答儿是其中一位墓主人的曾孙。墓中出土的青花人物塑像,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陶瓷专家冯先铭先生认为是青花观音像。时代为元代至元丙子年(1276年)。杭州元青花观音像为当时发现得最早的、有纪年款的元代青花瓷。
元青花观音像的发现引起海内外学界的极大关注。然而,元代有两个至元年号,同时还有两个丙子年。对于前后至元的问题,陶瓷界一直存在不同的观点。根据出土的器物、墓志,我们从以下几个方面作进一步的考证。
首先是“枢付”款云雁纹碗的大致年代。元代的“枢府”瓷确定的始烧年代尚未有定论,但海内外大量出土的及传世品的年代一般都定在1278年以后。元世祖忽必烈于至元十五年(1278年)在景德镇设浮梁瓷局。而“枢府”是元代一个重要的军事机构“枢密院”的简称。因此,该墓出土的带“枢府”款的云雁纹碗,应该是“枢密院”的定烧器。从一些已发表的高安窖藏的相关文章看,这件碗的纹饰及造型与高安的产品很相似。从年代上看,高安窖藏的断代在至正十一年(1351年)以前应该是可以成立的。杭州的这件“枢府”碗的时间应该比高安窖藏的枢府瓷早。据此,杭州的这件枢府瓷碗应该是目前发现的有确切纪年的早期枢府瓷器。据《元史》记载:“枢密院,秩从一品。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这样一个重要的军事机构,在没有设立专门相应的制瓷机构之前,是谁也不敢贸然烧制“枢府”瓷的。由此推论,把该墓定在前至元(1276年)的论点自然就不能成立了。
其次,关于墓志中的“明安答儿”。元代蒙古族人取名字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用图腾、崇拜的英雄或者植物作为自己的名字。如果大家都认为某人是英雄,就会有很多人取与这个英雄相同的名字。所以,元代人有很多相同的名字。拿明安答儿来说,在《元人传记资料》中就查到了三位。其他的如《元史》等资料中相同名字的还有好几位。所以,我们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位明安答儿是该墓志中的人。
第三,关于立碑时间。古代习惯使用干支纪年,俗称六十甲子。年、月、日和每天的钟点时间都是用这种方法推算的。在墓志中有“七月己酉”字样,经核对《中西回历日历》发现,1276年丙子年的七月中没有“己酉”这一天。而1336年,也就是元代后至元二年七月六日是己酉日,这一天的西历是8月12日。由此,这件元青花观音像以及墓葬的年代有了更加确凿的依据。
1987年,在杭州朝晖路商业储运公司施工工地发现一座元代瓷器窖藏,出土瓷器的品种很丰富,有卵白釉高足杯26件、龙泉窑瓷器18件、青白瓷龙纹坛1件、蓝釉描金爵1件、孔雀蓝釉“内府”款带盖梅瓶2件、孔雀蓝盖罐1件、霍窑白瓷杯碟3件、釉里红高足杯1件、元青花海鳌山形笔架1件。出土时,高足杯、蓝釉爵杯、青花山形笔架等小件器物均放置于两个大坛中。以下,笔者仅把元青花和蓝色的瓷器作一简单的描述。
元青花山形海鳌笔架:半圆形,左边塑一蟾蜍。蟾蜍后面捏塑4个驼峰,第2个峰上又一轮圆月,其他3个峰顶上塑有如意头云。正面有青花施彩,成不规则状。云端下塑有海贝类物,座前塑有翻卷的浪花。胎骨细腻、洁白。施影青釉,底部露胎处呈乳白色。蟾蜍口微开,双眼饰青花,内空,可置水。该笔架青花色泽清丽淡雅(图5)。从这件笔架细腻的胎体和青花的呈色看,其制作时间晚于青花观音像。
元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爵:仿青铜器爵造型。胎体细致。施宝蓝釉,釉面滋润、光滑,内壁局部有缩釉点。爵杯内外壁绘描金月影梅图,描金已脱落,只留痕迹(图6)。
元孔雀绿釉“内府”款梅瓶:器形浑圆,撇口,束颈,圆肩,圆腹下收,卧底。盖呈杯状,内壁无釉,倒扣瓶口。胎体厚重。施孔雀绿釉,釉面剥落严重。用湿布擦拭时,肩部显示墨书“内府”款(图7)。
另一件孔雀绿釉将军坛,釉面全部剥落,只残留小部分斑块,通体呈乳白色。
对于某种色彩的偏好,常常源自一个民族的原始记忆或宗教信仰。我们知道,蓝色不是汉族的传统颜色,这种纯白与幽蓝的对比所呈现的色彩反差让蒙古族人痴迷。在蒙古族人崇信的原始宗教萨满信仰中,蓝色象征天,白色象征善,而且蓝色和白色也正是蒙古族起源图腾“苍狼白鹿”的颜色(见国家博物馆编著《文物中国史・元代》),这就是青花瓷能够在元代起源、发展和成熟的主要因素。
笔者常会疑惑,这些元青花观音像、山形海鳌笔架、蓝釉描金爵杯和蓝色“内府”款带盖梅瓶,它们的釉色就是蒙古族人踏碎了南宋皇帝高贵典雅的青瓷后留在杭州的颜色吗?我没有见到蒙古族人在统一中国后骑着骏马在辽阔的中国大地奔驰着弯弓射雕的身影;也没有能够看到他们在马背上举着那蓝白相间的高足杯畅饮的样子。但是,我愿意陶醉于他们的这份激越和浪漫。因为我知道,游牧民族留在中国瓷器史上的一抹幽蓝,是有灵魂的。 责编 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