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保存:北京市档案馆
■档案编号:j181-20-09751
■档案名称:原河北省昌平县公安局写给北京市公安局的公文函件
■档案提要:北平人叶连德状称,他为明珠后人,民祖明府坟坐落昌平县上庄村,被魏永福等勾结大股土匪盗挖,请究办等情……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十六日
档案内容
在北京市档案馆解密档案中,记者发现两组民国时期北平市公安局的公文旧档,编号分别为j181-20-09751和j181-021-12688。
一组是原昌平县公安局写给北平市公安局的公文函件,在这组编号“之字第一三一号”的案卷中这样写道:“据北平人叶连德状称,民祖明府坟坐落昌平县上庄村,被魏永福等勾结大股土匪盗挖,请究办等情……魏永福等畏罪已潜逃北平,隐匿未获,相应函请贵局……遴派妥警,代为侦缉,务将该匪魏永福等拿获……”公函后附记四名同案缉拿的人,分别是“逸犯魏永福、窦长青、张某某、王某某”。落款时间是“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十六日”。
在另一份编号为“取字第二零三号”的案卷中,记载了叶连德将他指称的盗墓犯窦进泰当街扭获的情节和窦进泰的自辩供词。叶连德在卷中告称:“我有祖茔一处,坐落平北沙河镇上庄村,我先祖明珠系前清康熙年间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共有九座坟。我们坟墓于上年被盗,经昌平县将盗墓犯人窦进泰等抄获到县看押,后我投案请求追究……最近前十余天,我们坟墓又被盗一次,我想各处寻找窦进泰无着。今日我在沙河镇乘长途车来北平,窦进泰他亦同车来平。至西直门内,我即报警将其揪获。”文后署明日期为“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
以上两组档案记录了纳兰家族墓(文中称明府坟——笔者注)的被盗事实和纳兰后裔叶连德为维护家族墓地进行的抗争,也涉及到纳兰性德研究中的几个待解之谜:纳兰性德墓初次被盗掘是何时?纳兰性德后裔现在何处?纳兰夫妇遗骨去了哪里?等等。
循着档案的吉光片羽,通过走访调查,记者接近了事实真相……
墓地在哪
皂甲屯 明珠建起纳兰家族南北寿地
纳兰家族墓地坐落于北京市海淀区上庄镇皂甲屯西。皂甲屯,又名“皂荚屯”、“皂角屯” 、“皂角铺”,是个历史悠久的村落,曾是辽代君主游猎时“捺钵”( 驻跸)的地方。元时,北京通往关外的重要驿站皂角铺就紧邻村旁。明初,皂甲屯属昌平县管辖,大将军徐达在昌平设二十六军屯,皂甲屯为其中之一。现存五塔寺的《重修榆河乡东岳行宫碑记》上称:“其地平原广野,土厚水甘。”《御制香岩寺碑》谓此地:“连山环拱,苍翠万状,烟林相错,皋壤连绵。”
古代堪舆家认为,天下龙脉有三,发于昆仑,其北条干龙脉经祁连、阴山、贺兰,走恒山入太行,结穴于燕山。故而地处太行与燕山余脉相围的京西北地带,就成了权阀贵族们营造陵墓园寝的风水宝地。皂甲屯旷野平坦,土如切肪,三面环山却不显窄仄,左右襟河又曲曲关阑。所以,纳兰性德之父明珠便把家族墓地定在了这里。
纳兰家族墓地分为南寿地、北寿地两个部分,共有宝顶9座,土坟两座。
南寿地紧邻龙湾子,朝案西山,环墓地建有三合土虎皮墙,以“聚气藏风”。北寿地坐落在现上庄卫生院的地方。它坐北朝南,以军都山为来龙,以寿安山画眉山为朝案,以寿地前的龙湾子为虾须水。翠柏苍松,丙舍屋室俨然。
两寿地神路交合处原有一座碑楼,碑楼以西是石马石翁仲,再迤西,有石牌坊一座,出了牌坊是一座石桥,因桥头雕四石虎,俗称“四虎桥”。
南寿地原有宝顶五座,立祖墓主尼雅韩是性德祖父。据清额腾额纂修的《叶赫那兰氏八旗族谱》记载,纳兰祖先为蒙古人星根达尔汉,明永乐年间带兵入扈伦国,入赘并据有其地,因取姓纳兰。星根达尔汉六传至杨吉砮,杨吉砮有子三人,第三子名金台石。金台石有一妹妹,嫁给努尔哈赤,生下皇太极。后努尔哈赤加兵叶赫部,金台石死。金台石次子尼雅韩随叶赫部迁至建州,以军功受职牛录章京(骑都尉)。尼雅韩妻墨尔齐氏。
尼雅韩左右按昭穆顺序,雁翅排开,分别是性德之伯父郑库和妻子某氏、性德之父明珠和妻子觉罗氏、纳兰性德和夫人卢氏、性德之弟揆叙和妻子耿氏。
北寿地埋葬着性德二弟揆方夫妇和长子永寿。揆方因妻子为礼亲王代善曾孙和硕康亲王杰书第八女,故而未附葬南寿地。
首盗何时
一年内 纳兰家族坟地被盗四次
纳兰性德家族墓地曾多次被盗,在周围村子中流传着多个版本的盗墓故事和神鬼传说。有的说一到深夜,墓地的石人石马会动并传出刀枪碰撞的声音;有的说墓室里有机关,一个盗墓匪盗墓后身中毒气,爬到温泉簸箕水毒发而死;还有人说是军阀指挥盗墓。
满族社会活动家于岱岩先生是上世纪70年代发现纳兰性德墓被毁后,第一个向文物部门反映的人。由于他的热心,一些研究纳兰的珍贵实物得以留存。于岱岩先生认为,纳兰性德家族墓的初次被盗时间应在民国十六年(1927年)前后。在于先生撰写的“关于纳兰性德墓的调查报告”中说:“当时居住在皂甲屯(上庄)的名叫窦长青的,勾结袁柱廷和岳某某等人,是首先的盗墓匪。之后,还有南口一带的军阀驻军,先后以武装盗墓。当时老百姓称有戴红箍(袖章)和戴蓝箍的互相开枪,抢东西。
“当时首先下去砍棺材的,叫王金。为防他偷盗珍贵宝物,下去只许他带砍棺材的斧子器具,必须赤身。他说棺材是他砍的,给了他二百四十大洋,并说是从棺材下面打开的,棺材本身是在墓内悬挂着的,一些宝物是从破口掏出来的。”
文中说解放后,当地政府部门在审查原国民党军官魏永福时,曾对这个案件进行了讯问,因为魏永福参与了这次作案。据说当时“有两大册审讯记录,后在十年浩劫中烧毁了”。
于先生的调查报告采访的是解放后参与审理魏永福案件的当事人陈某,由于案卷已烧掉,许多年代久远的事实仅凭回忆,难免出现时间上的偏差。
在前文所述的北京档案馆j181-20-09751号档案中,也出现了魏永福、窦长青的名字,情节与于岱岩先生所述大体相合,如果两案是一回事的话,那么此案的发生当距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三月十六日之前不远。
在前文的另一组档案中,自称明珠后人的叶连德细述道:“我原在天津做事,看坟人叫王泰。我们坟墓于上年被盗……看坟人王泰逃匿无踪。前任昌平县长张树森将窦进泰取保开释。上庄村合会将王泰之母拟送县署作证,这窦进泰等将王泰之母毒死,现在停丘未葬。我们坟墓于今年七月间又被盗一次,窦进泰是盗墓杀人的首犯。我在卫戍司令部将他控诉,他逃匿无踪,卫戍部令县查传他,他始终在县,递呈称病,匿不到案……”
从以上两份档案中可以看出,在1932年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纳兰家族坟地就被盗过四次。事实可能还不止于此,在这一年,挖掘纳兰家族坟墓的盗匪名单中,还出现了侯宪文的名字。
被盗几次
盗墓巨匪曾“光临”纳兰墓地
民国初年,北京周边盗墓匪中,有几个赫赫有名的人,京北一带首推侯宪文。
笔者曾在1992年采访过侯宪文的把兄弟程某之妻袁某,得知侯宪文字养先,昌平县大辛峰人。毕业于北京地安门外某中学。回村后,“秀才”侯宪文当上了村小学校长。当时各村纷纷成立自卫团。大辛峰村也集资购买了三支匣子枪,几支汉阳造,成立了自卫团,侯宪文任团政,也就是自卫团长。后来他人马逐渐壮大,做上了昌平县二区(小汤山一带)议员、二区保卫团长、大乡长。
侯宪文是有名的盗墓匪,十三陵德陵、崔村的定端亲王坟、麻峪的恭亲王坟、仙人洞的郑亲王坟、四府的滕王坟……都被其盗掘过。民国二十年前后,侯宪文认识了做古玩生意的日本人桑山秀夫和在安定门内开首饰店的杨某,开始了他盗墓摸金的生涯。1932年“北平市公安局川字第五十五号”案卷中就记载了侯宪文的一段故事,卷中写道:“案查本县属雪山村成恭郡王坟于四月三十日夜间,被伙匪盗掘,得赃逃逸,经查系于满金侯宪文二人有盗坟嫌疑……”
就在警察四处缉拿他的时候,侯宪文又出现在纳兰家族墓地中。
事情的前后经过是这样的:“昌平六区区长程某找到侯宪文,表示要跟他合作,共同盗挖沙河西部上庄村(今属海淀区)附近一座规模较大的坟墓,侯宪文欣然应允。他纠集高某、田某等十几个盗墓匪,于1932年9月上旬的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上庄村外(皂甲屯西)的那个坟地。用了整整一夜,墓室终于被盗挖开了,可墓室内却渗出大量清水。侯宪文心急如焚,万般无奈只好停工,然后命人连夜从北京买来一个压水机。众匪徒压了一天一夜,墓室里的水仍不减少。侯宪文只好自认倒霉,空手而回。”
在之后的岁月里,纳兰家族墓地屡屡失盗,宝顶均被“掏了膛子”。当地有个“吃土饭儿的”,手头没钱就到南北寿地里踅摸钱花。到了1936年前后,纳兰家族墓地几乎已成空坟。
何时被平
墓地拆下砖木用于盖房做凳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中期,皂甲屯周边地区的地形地貌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方面是因为要“破四旧”,拆毁了一些古寺庙古坟墓;另一方面是因为平整土地,把原来自然起伏的土坡土峁土沟壑,一律用推土机推平,建成千亩连片田。在这段时间,纳兰性德家族墓被彻底拆毁推平。
日前,笔者走访了原上庄二大队队长赵宝军先生,赵先生回忆说:墓地是分两次拆掉的。第一次在“文革”初期,第二次在1973年左右,纳兰性德墓被拆大概在1973年。
据了解,1967年,生产队要破四旧,派人从温泉石灰厂弄来炸药,将封建迷信的象征——南北寿地的九座宝顶炸毁了。寿地上墓碑,卖给了四季青大理石厂。大理石厂用吊车将南寿地两座神道碑拉倒,用解放卡车将碑身拉走。第二次是1973年左右,当时上庄四队成立,建队部需要砖石,砌墙需要海墁填墙心,生产队叫一些人到墓地拆砖石,当时将墓室掘开,拆掉可用的砖石料和棺椁,然后用渣土回填墓坑。
社员们在墓室里捡到了一些随葬品,这可能是盗墓匪们多次“扫墓”之后,仅存的一些东西。
“南寿地挖出春瓶一个,高三十厘米,上面有兰花、粉花和黄花,釉色润泽,画工精致,为顺康瓷器中的精品。瓶子装珠子、玛瑙十余个和手指肚大的金银锞子各一个,还出土墓志共七块,皆被上庄籍的倪建章拿走。倪在外贸工艺总公司工作,曾找人鉴定过这个春瓶。北寿地出土的龙头手镯和小如意,生产队让会计交给北京文物部门,据1972年4月24日,北京市文物管理处档案记载:‘海淀区上庄公社出土康熙时小金如意一件,嵌金黑白玉龙头镯一件,纳兰公原觉罗氏墓志一盒,光禄大夫明珠墓志一盒,光禄大夫永寿墓志一盒。’因宝顶下面地宫既大又深,且坚固,在农闲时陆续挖了三年以上。其中,纳兰性德墓志一盒,出土时完好,后来被生产队当做队部台阶石,已被北京市文物管理处收走,志盖由西郊农场二分场场长赵宝军收存。”
笔者曾向赵宝军先生问过此事,赵先生回忆说,当时我刚从企业回到大队,看到纳兰性德墓志就铺在队部台阶上,后来才被文物部门收走。墓志盖丢在一边,我就把它收了起来。后来成立纳兰性德博物馆,我就把它送了过去。
生产队用墓地拆下的砖在墓地东边砌起了六间北房,五间西房;又在邻近房屋的东部建了几排猪圈。墓室中的棺材,也被拉出来,刨的刨锯的锯,有的做了驴槽子,有的做了墙模板,有的索性做了板凳。
文/胡沐恩 摄/记者 吴海浪
来源:法制晚报